非谨闲娱

君は大丈夫かい?
忘れてる本当は何をしたい?
ねぇ、意味が無いと嫌?
この泡沫の上で

【敦太+中太】荒


●相当放飞的探险家au,没有考据,全是随手乱编的,看见bug笑笑就好

●大部分内容敦太。敦敦还是太青涩啦 
   
  
●自我满足用,写得很烂,搞不搞后记看心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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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极在经过漫长寒季以后,终于迎来了久违的回暖。随着温度的上升,爱斯基摩人和考察队伍渐渐也活跃起来,勤快穿梭于大洋浮冰之间。在这冰与水的世界里,上下一白,干干净净的天空明亮得晃眼,冷色调占据了全部视野。寒冷夹裹着潮湿感卷过来,人人都要打个寒战,随即跺两下脚暖暖身子。

敦的考察报告还有一半没完成,不过没关系,还有大把大把的时间供他来消遣。

他看见芥川一个人出现在这儿,孤零零的,身边也没有以前遇到过的那位金发追随者。漆黑的大衣在茫茫冰原上像是块突兀的斑点,扎眼得很。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考察人员的名单里没有芥川龙之介。





冷飕飕的风裹着敦和他身边小小的火炉,里面有明黄色火焰欢快跃动着。他看芥川穿得单薄,便招呼来者一同在火炉边取暖。

毕竟北极圈内可不是什么人类宜居地,即使在暖季,仅稍稍不小心也会被疾病缠上。如果不是因为他身上的考察任务,无论如何他都不情愿待在这里。


尽管他是个探险家,但他最讨厌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当时太宰先生替他揽下这任务,说真的,敦心里其实是拒绝的。可太宰说敦君你也要好好学习怎么到极寒地带生存云云,并且要求他独立去冒险等等一系列天花乱坠乱七八糟的煽动性话语,敦一听下来,跟刚做了趟过山车似的,颤巍巍地捧着小心脏,七荤八素中稀里糊涂答应了。而且说到底,他这么珍惜生命爱好平静生活的人会成为一个探险家,原因还在太宰身上。

敦等着芥川过来,还特意挪出了空当。但芥川只是站在他面前,面对他的邀请,摇了摇头,用一种令他脊背发凉的眼神盯着他。他顶着被拒绝的尴尬,慌忙看向别处,妄图避开寒刃。

芥川叹了口气,缓慢地、清晰地说:

“太宰先生逝世了。”

那声音如投入水中的石子,溅起噗通一声响。

渔夫收线了。
他收回投向远处捕渔中的爱斯基摩人的视线,像是听不懂话的傻子一样呆滞地望着芥川,正对上那双黑幽幽不带任何亮光的眼睛。

“……你说什么?”



他知道芥川不是个喜欢撒谎的人,更没有必要对他撒关乎太宰先生的谎。特别是这种,只要是熟悉太宰,都不会相信。就算让他相信自己其实已经是个死人了,都比让他相信太宰死了简单。

可是,他明明清楚的知道,芥川龙之介绝对不会散布关于太宰已死的谎言。正是因为对一切一清二楚,所以更加矛盾。

今天不是愚人节。

那它还是谎言吗?


上天保佑。




看着敦那副不敢相信的狼狈神态,芥川皱着眉头,却仍然用平静到了极点的声音重新为其解释,不起一丝波折:

“大概半个月前, 那支探险队在失去了太宰先生的生命信号后彻底放弃了,正式宣布他死在南极。”

“南极的寒季已经到了,但探险队仍没有找到他。”

“而且他带上的资源在一个月前就应该已经耗尽。在那种地方没有热源,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红外线感应器也没有用。那里已经没有生命活动了。”

“太宰治死了。”



不是谎言。

是合乎逻辑的判断。

是真的。



他明白芥川的眼神了,那是疯狂和极度悲伤后如同麻木般的冷静,也许,还有怜悯。

头脑清醒的他如坠冰窟。此刻,他甚至宁愿自己真的是个什么都听不懂的呆子,坐在这里的不是中岛敦,站在他面前的也不是芥川龙之介,他们口中谈论的更不是太宰治。
戏剧化的人生。他想,跟玩儿似的,人说没就没了。真像做某个荒谬又不切实际的梦,太阳从今天开始朝落暮起,花瓣每年从凋零过后的土地里又恢复到枝丫上,人们从衰老复而青春。一切都变得模糊。

多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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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宰治是他的老师,也是把他从孤儿院的废墟里拉出来的人。太宰虽说可以称为敦的监护人,却执意让敦叫太宰先生。

不过,他在心里叫老师。因为太宰教会了他太多太多,而不摆长辈架子,没给他管束但也没对他抱有亲情之类的东西。某些时候又对他关照得不得了,教这个又教那个,教出来的知识和哲理能堆成一座小山。

说白了就是若即若离。不像亲人,也不像朋友,兜兜转转充其量只能称个师长了。而且单从他们直接的相处模式来看,叫太宰老师也不为过。毕竟太宰也只比他大六岁,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而已。

敦从十八岁开始跟着太宰到世界各地探险,一直到现在,二十二岁。

四年,是他和太宰先生的年龄差;二十二,是太宰当年把他领回来请他吃茶泡饭时的年龄。

他们上过山下过海,去过了大峡谷还有心情去大海沟,去过了安第斯山脉转眼又把主意打到了喜马拉雅上。坐邮轮坐到上吐下泻,骑马骑得屁股要颠成三瓣儿。从绿皮火车至拖拉机、,由热气球到三轮车,什么五花八门的交通工具都乘过,甚至有些还不能称之为交通工具。吃了多少苦,不言而喻。

每次他对目的地摇头如拨浪鼓,然而还是得跟在老师身后满世界乱跑。不过要说是被硬拉过去的其实也可以。

较为轻松时,他往往被太宰不负责任地指派去抗所有行李。但到危急关头,太宰先生便意外的靠得住,总是莫名其妙就逃出升天,回归有人烟的地方。

看似不靠谱,但老师其实是个很厉害的人吧?

敦常常会这么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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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二十岁那年,他们去了北非的撒哈拉,著名的死亡沙漠。曾经有无数鲁莽的旅人葬身于此。

留在他记忆里的是大片大片的沙子和刺得眼睛几乎无法睁开的火烈太阳。与白天相反的是黑夜中的明亮星空,它们至少还给感到无尽枯燥的他带来了一丝精神上的小小慰藉,尽管与之相伴的极寒让他记忆犹新。

偶尔,某个夜晚他会以为自己还困在沙漠里,头顶上有深邃的一只只银色巨眼空洞地注视着他。

可是,没有太宰先生。

只有他,一个人。蓝黑色的无限孤独,背后是孤儿院锈迹斑斑的铁门,传来铁链相互敲击之音。

从床上猛然惊醒后,他一摸衬衫,发现被冷汗浸湿了一大片。黏黏糊糊的,恶心得要命。






最开始的时候,导师太宰先生会一边唱着不着调的歌一边调侃几句。到后来,不单话变少了,平常会做的动作也跟着变少。整个沙漠就是这样的气氛 ,瑟索 ,没精打采。越来越少的野草即使根茎再发达也固不住任何生机,渐渐衰败枯萎。黄沙无孔不入,一天全身上下衣物里积下来的沙砾几乎要装满一澡盆。



他们的供热资源没有准备充足。自然而然的,昼夜的极大温差成了最可怕的威胁。

在燃油告罄两天后的晚上,他冻得不行,整个人蜷缩成虾米样坐在地上,麻木的四肢仿佛彻底失去了知觉。就连寒风呼啸过来时带来的、千万根细针猛扎过来般的痛苦,也没有了。双眼发黑,嘴唇干裂死皮黏连,一动就裂开一道血口子。

太宰见他瑟瑟发抖的模样,也没力气做出什么多余的表情,仅仅是一声叹息,开始解下身上的绷带。

事实是,他们还剩一个油量仅够再点那么一两次的打火机。可是,能拿来烧的多余行李连一块碎布片都没有。沙漠中心是不可能长出任何植物的,就地取材的想法也被扼杀在摇篮里。




他看着太宰漠然地一圈圈把缠绕在手和颈上的绷带解下来,露出纵横交错的疤印,深深浅浅遍布了苍白的皮肤。

微小的火焰从打火机的洞口冒出来,下一秒仿佛就要被沙漠的寒风吞噬。好在有那团绷带的的自我牺牲,它终究是带着那点橘黄的光顺着可燃物一路舔舐上去,顽强地释放出了它应有的热量。

但在这点热源散尽后,那温暖又再度离开了他们。所有之前触及的一切感知都仅仅只像场幻梦,短暂地给人以安慰,片刻后又散去。

他和太宰先生像是那个经典童话里的卖火柴的小女孩,点燃了一个最美好的幻像火柴。如果是永远沉浸在那样的梦里多好啊。可该熄灭的终究还是会熄灭,该面临的永远不会散去。



恍惚间,他听见导师用干哑的嗓子发问,他已经很久没有听到太宰讲话了。

敦吃力地辨认着含糊不清的声音,大致把句意了解了个七七八八:

“敦君,你觉得幸福吗?”

他先是很认真的思考,随即又想这问题问得太过突兀古怪,古怪到他不是能很好理解太宰的意思。闭上眼睛,他仍能想起茶泡饭的美味、他近几年交到的朋友和长辈。况且,他还有一位多么好的老师。

于是,他老老实实地回答:

太宰先生,我想我还是挺幸福的。

太宰在听到答案后,好像皱了下眉头,转瞬又笑了笑,沾满沙尘的脸上透出一股带有疲惫的俏皮来。他感到太宰的目光久久停留在自己身上,但又遥远得可怕,就像是逾越了他们头顶无数的星芒,穿过了无穷尽的光年般。深邃,并且隔着一层模糊不清的灰雾。

导师清清嗓子,说那好吧,天一亮,我们就继续走。

此时距离黎明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在枯燥无味的沙漠上,无言的孤独感最叫人害怕,但也最叫人安心。

太宰没有再说话,躺在风衣铺好的一块地上闭目养神,为接下来的旅途存蓄体力。

他犹豫了一会儿,慢慢地靠着太宰也躺下了。
沙漠仍然是冰冷的,细细碎碎的沙砾硌着他的背,腿在不由自主地打颤。他突然想起老师的绷带——估计它在御寒上起了挺大帮助,但现在已经被烧掉了,为了消解片刻他的寒冷,为了那短暂的愉快。

太宰先生一定也很冷吧。

这行字忽的从他心里冒出来。
少年的心永远是单纯而善良的,有着那样令人措手不及的鲁莽。敦作为一个称职的好徒弟,一个体贴的好少年,他的心肠是热的,看不得别人受苦。

于是,敦笨拙地把手伸出来环过老师的腰,紧紧贴着那只隔了两层单薄布料的后背,拥抱他的老师,试图传以那在他看来微不足道的热度。

他感觉到了手臂下的躯体有一瞬间的僵硬,但也没有下一步动作。太宰的肩胛骨抵着他,整个人瘦削极了,跟只剩把骨头似的,体温比常人略低一点。想来也是,毕竟是男人,抱起来实在称不上舒服。

但这并不影响他抱不抱太宰先生的决定。敦在心里暗暗想着,把头靠在导师的颈侧。

因为这么做并不仅仅是为了他自己的私心。

好像有沙子被寒风吹进他的眼睛里,可他没有像正常的生理反应一样掉下泪来。坦白说,他这时候甚至怀疑自己体内的水分已经不够供给泪腺了。一滴眼泪都挤不出来,实在是过分的枯竭。喉咙里仿佛卡了块棉纱布,哽住了,边缘的线头挠着声带。痒,却咳不出声。

敦眨眨眼睛不再去想那些有的没的,而不敢用甩头来把它们从脑海里甩出去,好似移动一根手指都会破坏此时的和谐。几个深呼吸调节心跳,让视野归于一片黑暗从而静候黎明。

最后烙印在视网膜中的是老师棕褐色的乱发,柔软发丝翘起好看的弧,让他想起夜空中流星拖出的长长的银白尾巴。






后来,太宰不知怎的就找到了最快捷的路线,两人省吃俭用玩命儿赶路,跌跌撞撞地纵穿了撒哈拉大沙漠,晕倒在突尼斯城郊。若不是正巧被路过的人好心救到医疗队里,他们恐怕得双双暴毙荒野。

敦醒来时,嗓子里仍干得要冒出股黑烟。尽管桌上有杯白水,但他却完全提不起将其喝掉的欲望。

这苦旅的影响,重点不是表现在身体上,而是把荒漠、脱水、极寒与极热深深刻进了他的心里。恐怕这便是太宰此行想要教授给他的东西了。


四周的摆设由天蓝和米白组成,清清爽爽,空气中充斥着消毒酒精的味道,一扫他的倦意。导师似乎依然在透支体力后的昏迷中,呼吸声几乎细不可闻。

敦轻轻翻身下床,蹑手蹑脚来到太宰床旁,看着那人浓密纤长的睫毛随着一呼一吸细微地颤动。
直到这时候,他才实实在在地感觉到自己还活着,劫后余生的欣喜才如泉水涌上他的心头。

——他活下来了。他和太宰先生一起活下来了。

他们仍在呼吸,他们将继续前行。自己所珍视的东西一个都不会改变,他还能吃到心心念念的茶泡饭,还能见到那些对他好的人,还能接着和太宰先生一起探险。

活着真好。
他甚至不敢想象自己的死亡,也不敢设想某天身边的任何一个人突然撒手人寰。

世间最令人感慨万千之事莫过于大难不死,最令人容易冲动之事莫过于情绪喷发。

霎那间,他忍不住想要大哭一场。

但他没有。

敦只是仿佛受到某种蛊惑般缓慢地俯下身来,将自己干裂的双唇贴在老师的浅色唇瓣上,像是羽毛的轻触,浅尝辄止。宛如进行圣洁的仪式,延后的吊桥效应操控着他动作,甚至不敢呼吸。太宰轻浅温热的鼻息落在他脸上,抚过青涩的面颊。

大脑变得一片空白了,只有从体表的神经细胞传来的身体直观上的感受。

老师的嘴唇……非常柔软。

了解这感受从何而来后,敦像触电似的连忙起身,慌张坐回到自己床上,用双手捂住涨红的脸。僵硬卡壳的脑子重新运转起来。

天哪。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刚刚这头脑一热,做出了多么荒唐而大逆不道的事情。

他的心脏跳得飞快,几乎要从胸腔里蹦出来大声宣告此时此刻的紧张和莫名其妙的幸福感。这是他的初吻,是他长长十八年人生中第一次亲吻他人,而如此重要的、里程碑式的突破发生在他最敬重也最亲近的太宰先生身上。

他和太宰先生接吻了。

单单是在脑内反复播放这一句话,他的双颊就要燃起一束火,连耳根子也一并因血气上涌染得通红。一颗单纯的心是那般容易被打动,原本未经发觉的情感渐渐漫了上来。恋慕上一个人,经历感情的日积月累,顿悟似乎也只需要一次小小的意外激动爆发出来。
敦是那样地高兴,又是那样地烦恼。他揣测自己大概是喜欢太宰先生的,懵懂青涩的喜欢,难以捉摸的喜欢。他甚至还有点儿……不敢去喜欢。那可是太宰先生,怎么可能会和他在一起,根本就和痴心妄想一样。遥不可及,也如痴人做梦,他明明是没有资格去成为那样身份的人的呀。

想明白之后,要说没有一点点的失落是不现实的。但是,尽管如此,他还是能够清晰地感受到胸腔中脉动着的事物。

有那么一瞬间隐约觉得自己已经堕入无可救药的境地。
这份糟糕的感情,究竟是从什么变来的?敦欲言又止。平常他遇到解决不了的问题都是去问太宰先生,自然而然就能得到答案。


当然,这次他怎么敢说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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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激却仿佛不咸不淡的日子持续飞速前进,不该说出的话语几次在舌尖翻飞到底还是心一颤吞咽了下去。迷糊之中恍惚搞错而混淆的感情,终究不可能表达出来。

说起来,真奇怪,他怎么都想象不出来太宰先生和谁在一起的样子。无论是谁,老师仿佛都无法表露出可以称之为『爱』的那件事物。明明是那么地受欢迎,仍只将所有人牵扯在不远不近的距离,若要靠近一点点就如同要拒你于千里之外般,挂起千篇一律的标准笑容。
这么想着,他就要把心意越发往下沉,一路从唇边压抑到沉甸甸胃袋的底端,经过的地方既结满冰霜但也烧起滚滚烈焰,燃出不可思议的温度。估计是不可能会有结果的暗恋,不敢去妄加笨拙又幼稚的言语以陈述,最终得一句凄凄惨惨残忍无情的回答作为末局。

本来不是胆小鬼的胆小鬼,自甘退缩。

[太宰先生……虽然一直以来都麻烦你了……不过我其实喜欢你来着…………哈哈哈很突兀吧不好意思啊]

像个笨蛋一样。







敦是不懂太宰先生的。

穿过耳边的句句人生教诲,因为太年轻而仅仅一知半解。太宰先生说过的、提起过的庞大理论,他也许是悟性太差的缘故,在迷茫无知中只习得了少许,成不了像老师一样运筹帷幄的智者。

后来他忽而又想起太宰在沙漠里问他的问题:
[你觉得幸福吗?]

这句话简直要成为一个谜,不知所云,稀奇古怪。他比较笨,怎么都捉摸不到老师当初轻飘飘问出它的意图。

于是,下意识地便问出了口。

“啊,你说那个呀”
太宰咔嚓咔嚓嚼着压缩饼干,灌下一大口买来的矿泉水,盘着腿坐在行李袋上:“那个时候,如果你回答[不幸福],我们干脆就一起去死好咯。我可懒得那么费心费力,直接死掉不挺好吗。”

诶——!!

他惊讶地瞪大眼睛,不禁缩起脖子。

也就是说,如果我回答另一种,我们就会死吗!!??

“对。”

太宰仍挂着抹笑,顺手流畅地拧上瓶盖,仿佛只是在谈论他们昨天的伙食好坏与否。

吓出敦一身冷汗,手上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整个人愣在那里,不知道是该庆幸好,还是该吐槽好。想想看,他曾离死亡仅有一线之隔,两条命全都取决于一句看似平淡的话。屠刀简直悬在了他头上,只不过是告诉他与不坦明的区别而已,宛如闭着眼睛做高难度选择题,正确率更高。
他这老师,实在是太随心所欲了。要不是敦当时想活下去需要导师带路,恐怕太宰早就直接用黄澄澄的沙子把自己埋了,还哼着不着调的曲子摆出一副乐在其中的样子吧。

后怕不已。

但若世界皆遵守着有得必有失的定律的话,这或许就是他一直受到太宰先生照顾的代价。能待在那人身边不也挺好吗。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似的,紧紧跟在身后。

这样就好。

这样他已经很满意了。若是要再贪心些的话,说不定连仅剩的饱足感也会丢失。少年一怕失去生命,二怕失去现在握在掌心的小小幸福。
至于次序问题,如果没有生命,不就没有幸福可言么?

因为有太宰先生在,所以他不会死的。

于是坚持着这样的信念,敦便一路走了下来,跟随老师的步伐踏过千万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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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件事情给他留下了太深刻的印象,以至于他连带着这次探险都记得一清二楚。

不得不提到的是,他经历了此次活动后,再也不想靠近丛林一步,特别是热带的。简直就成为心理阴影了,只要一想起来,全身发毛,精神层面上会有一股莫名的焦灼蔓延。蚊子嗡嗡作响时的困扰和那令人说不出口的苦闷都重新盘踞在他心头,霸占思想。
他们去的是刚果雨林,位于盆地中的被奔腾不息的刚果河横贯的热带雨林。

太宰在沿河的地方找了一块空地,看了两眼就拍拍手让他们把行李放下暂且安顿在此处。
与师徒二人同行的还有中原中也,同样是一位资历丰富的探险家,和太宰是多年旧识,一路上没少照顾两人。

中原虽和太宰不对盘,但看在太宰的选址实在合情合理之后也没多计较,在地上铺好了毯子便坐下休整。因为行李都是由他和敦一同背负,所以中原身为一位靠谱的长辈,自然叫敦也来休息休息,防止消耗体力过多而至于倒下。

结果太宰却自己毫不客气地直接瘫在毯子上。

我的份呢…………?

“啊啊、随便吧敦君。”

太宰笑着朝旁边挪了挪,也就空出一点点位置来。中原中也正从背包里掏出瓶酒来,看见一直偷懒的太宰占便宜,登时就怒上心头,说:嘁,起来,你个懒鬼还好意思休息!?

说着拽起太宰的领子,把那家伙硬生生提起得不得不用手肘支撑住上半身。太宰显然并不喜欢被别人这样拽着,遂施施然挣脱开来。依他的性子也不见得有什么恼色,只是耸了耸肩站起来,拍两下大衣沾上的尘土。

那个……太宰先生……

太宰打断敦说到一半的话:没事我只是开个玩笑,我还有事情要干呢,当然你自己去坐那里。虽然我知道和黏不拉叽的蛞蝓坐在一起肯定很难受,但你就忍忍吧,没什么大不了的。

其正义凛然坦坦荡荡仿佛真的是占理一样。

为什么老师总是这么理直气壮呢?他看向太宰先生的眼睛,看见弯弯明月漾在万丈古潭上,银河碎到伸手不见五指的深渊里。也不知几分是笑意,几分是认真。

敦喏喏应答了两三声,有点尴尬地坐在了毯子的边角。中原见后辈也已经开始休息——虽然他这么做确实有很大一部分是因为看太宰治那快活样不爽——便从包中顺利摸出了瓶包装精致一看就贵到不行的酒,掂在手里得意洋洋地对着太宰显摆。明摆着的心情超好。
太宰不知怎的好像突然发现那瓶酒特别稀罕,走到中原旁边细细端详。后者大概也觉得太宰识货实数难得,拿出酒杯就打算酌一杯来品味。

敦看着他们一副仿佛和睦相处的样子,放下了不少心,却仍暗暗感到哪里貌似有点不太对。这不是老师作风。

果不其然。

趁着中原倒酒的空当,太宰风驰电掣摘走对方头上的宝贝帽子,没在手上转两圈就一抬手扔了出去。动作干脆利落,十分潇洒,完全看不出之前那懒洋洋的劲头。

黑色的帽子在空中飞舞着,瞬间便旋转跳进了刚果河支流奔腾翻卷的河水里,浮在河面上打着转,眨眼就被冲走到视野之外,一丁点儿影子都看不见了。像是被狂风骤雨卷走了似的,无影无踪。

中原中也惊得手一抖,差点把酒洒到手上,从地上染成的深色痕迹中飘出浓郁的酒香味。敦整个人都看呆了,微张着嘴不知该说什么好。瞧瞧中原又望望太宰,左右为难。中原当机立断一把揪住太宰治,对着便是一记毫不留情的拳头,找事者也不甘示弱,啧了声给对方以回礼。两人就这样扭打起来,被落在一旁的敦怎么拦也拦不住。

尽管觉得确实是太宰先生的不对,可是敦他又没办法去帮着中原先生一起打压老师。看着二人你来我往,不亦乐乎,他感觉呼吸有些紧张起来,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光是在那里仿佛隔岸观火般置身事外,这种情况使他很不自在,就好像他是多余出来的某个尴尬路人甲一样。

窘迫之中,他匆忙憋出来一句我去帮忙找帽子,便逃也似的离开了。
束手无措,无能为力,是这样子难堪的中岛敦啊。他在心里暗自叹息,谴责着不争气的自己。他凭什么来喜欢太宰先生呢,连这种场合都应付不了,根本就还是个笨拙学徒,没有索取的权利。

敦漫无目的地在林子间穿行着,也完全没有抱着能找到中原先生帽子的希望。毕竟根据之前河流流速来看,估计其早已被带到了下游不知道哪个地方。

绿得有些过分的碧翠叶子层层叠叠,总感觉转个角度下面便藏了有色彩斑斓又古怪的热带动物。潮湿而压抑。
不知道为什么,敦心里突然有点莫名的惶恐袭上来,仿佛有人推着赶着他,伸出指头戳他脊梁骨来批斗逃避者。渐渐感到忐忑不安,于是甚至在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情况下,缓慢向着原路返回。走到半路,他估摸着如果两位前辈还没有吵完,那他的处境也还是很难办,不如先观察一下,以防万一 他就等他们搞定纠纷了再回去。


打定主意,敦便放轻了脚步,利用雨林中生长茂盛的灌木遮掩身形,悄无声息地接近太宰定下的休息地点,自认为神不知鬼不觉。婆娑斑驳的树影落在他身上,影影绰绰,炽烈太阳照着白发反射出光晕。属于热带的高温包裹了他,汗水顺着脸颊流下来,有些发痒。

幸好营地旁边有许多掩体,能将他挡严实,不然要是被发现了,还真不好解释。他的视线穿过层叠枝叶的缝隙,依稀看见两个人影。老师砂色的风衣很打眼,瞬间就能从背景色中分辨出来。

中原中也与太宰凑得极近,呼吸喷吐在对方面上。太宰坐在草地上,中原抓着挑衅者的头发把那人强制向上仰着头,另一只手则压住对方肩膀。
 
   
他们在接吻。 
   
与之前嘴唇相触的吻不同,他们的舌头纠缠着,难舍难分,越来越激烈。太宰的脸渐渐染上潮红,眉间尽是笑意。比起来,敦发现自己那仅有一次的亲吻更像是小孩子的玩笑。



一口气卡在他喉咙里,上不去也下不来。两肺之间忽然就闷痛起来,仿佛有个气球堵在那儿,并且逐渐胀大挤压着他的胸腔。敦不明白那是为什么。从许久以前他就知道自己插手不了太宰先生的感情,但是现在这股焦躁和疼痛又切切实实地缠住他的躯干。明明中原先生很照顾他的。

毒辣刺人的阳光令他难以睁开眼睛,也看不清太宰先生仰起头后是否发现了他,甚至是有没有对他露出一个莫须有的微笑。

为何这一刻到来了呢?敦终是垂下头,悻悻蹑手蹑脚离开了。他不知道这是不是老师故意的,也许这是警告。警告他不要再执着于这份感情。

不敢置信。 
   
   
  
是梦就好了。

他又出去转了一圈,试图理清楚自己纷乱如麻的思绪。可是这无济于事,只有一句句从心脏中冲出来的呐喊是真实可见的。

如果我再成熟一些,是不是我们之间就能变得不一样,不必隔着师生关系的规规矩矩。如果我再勇敢一些,是不是你就有可能像对待其它任何一个朝生暮死的情人来接受我。每一个怀春者都应该拥有他梦想中的白月光朱砂痣。可是太宰先生,为什么你连丝渺茫的期望都不愿意给,要残忍地把最纤弱的那一束火苗硬生生掐灭。

晚了。现在一切都已成定局。

中岛敦闭上眼睛,这时候应该有一场暴雨,用飞速落下的雨幕将他掩埋在沉重里,将自己涂抹得模糊不清,只需留下朦朦胧胧的轮廓,倒带重来。


但那只是幻想。蚊子叮在他手臂上,不过多时涨起麻痒难耐的红包。幻梦就像是饱满圆润的肥皂泡那样,在自我如意的顶峰被刺破了。




跌跌撞撞绕了许久,敦才敢重新鼓起勇气,踏实光明地走回去。一路上他仍反复思考自己对老师的感情,明明只是解释不清的少年心絮,但是却仍能将这颗不争气的心脏缠绕得难受。脚上好像又起了几个水泡,头也晕晕沉沉的。要是能什么都不管,停滞在无限通往未来的路上就好了。

但生命还是继续。



他回到营地,太宰和中原先生已经解决了一切问题,燃好了篝火在烤湿乎乎的衣服。看起来和谐又安平,之前烙入他眼球的如同没有发生过一样。就像自己心愿成真,真的变成他为数不多的美梦了。

刚想打招呼,太宰却先冲他一笑,顺便像对待小朋友似的揉揉他的一头乱发。

敦张了张嘴,偷偷瞟眼旁边抱着双臂若无其事的中原中也,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原本在心里备好的直白话语瞬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咽下口唾液,垂着眼。面对太宰先生的时候总会感觉手足无措,对方灵巧得如同抖动翅膀的燕子,自己就笨手笨脚的。

“太宰先生,我不是小孩子了。”

嗯,好。太宰笑嘻嘻地回答他,假装没注意到对方在脱口而出后慌忙捂住嘴巴的举动。中岛敦的心脏在打鼓,脸蹭的就红了,一时间懊恼起自己为什么要说出这种前言不搭后语的话来。但是又偏偏不好解释此时的心绪纷乱。


“年轻人就是好,未来无限,无论做什么都有浪子回头的时间呀。

敦君你也要学会好好把握时机,免得到时候脱不出身。”老师莫名其妙突然来了这么句话。

他心里咯噔一下,感觉脑中随着那几句话混乱不堪。几乎灵魂出窍。后来他回想,遂明白自那时起,自己的机会便怕是永远被遗弃在了身后,成为界线外。一时间竟复又手足无措,张惶着想要找些得体的托词,却语塞起来。太宰先生什么都知道了,抑或这从开始便尽是被安排好的。半响,他抬起头,犹犹豫豫地说:我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太宰再没多说什么,打了个哈欠摆摆手,权当一切都没发生。仿佛转眼之间发生过的事便可以如云烟般远远抛诸脑后,连瞥都懒得瞥一眼。

可敦不行。之前的所有再次回到脑海里,那并不是梦境,而是紧贴在眼球上的现实。他经不起老师的试探,满脑子都是这件事情,两个人亲密的热吻。黏黏糊糊的像是融化的糖块,但那份甘甜并不属于他。



眼馋也好,妒忌也罢,就这一次,他不想认命。他从小时候起就逆来顺受过太多次了。不知道是不是和太宰先生在一起太久了,仿佛自己也想要变得任性起来,想去争求日思夜想的蜘蛛丝。尽管一切明摆着是痴人说梦。他的老师,可是那个明明天上月,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太宰治。中岛敦也只不过是那人的徒弟而已,纤细芦苇般的关系是禁不起冲击的,因为一旦揉碎了就再没有从前那根了,无法缝补和挽救。


那句不明白分明是敦用来欺骗自己的话,他自己知道,根本没可能瞒过太宰先生,所有都只不过是隔着一层塑料布的一厢情愿。可他实实在在不舍得放弃心中郁结的这一切,仅能做个装睡的执迷不悟者,整辈子都不想睁开眼睛。他只是装傻充愣,逃避着大号加粗字体的流放感。

到底说白了,还是弯弯绕绕的不甘心。



你是个心太直的好孩子,跟着我不会有什么好处的,但看来你也不得不和我一起了,就将就着做这行吧。

他朦朦胧胧想起第一次见面时老师曾经调侃他的话。那时太宰治比现在还轻飘,举手投足间可见洒脱风流,像是根无主的蓬草,转瞬飞走了。当时的自己见面前人光鲜亮丽得像是从天上下来的神仙,怯得只言片语都说不出来,只敢连连点头,生怕这人是他黄梁一梦,刚要靠近便消散干净。
现如今他仍是感到无法接近哪怕一厘米的距离,如同追逐烟云,它总是比你要快些。太宰先生在他的前面。但也仅是在他前面,一成不变。


敦躺在热焰边上,那团旺盛的篝火在他的注视中慢慢黯淡下去,终于只剩下些微的火星刺痛着他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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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同他现在睁开干涩的眼睛,看见未添料的炉子逐渐失去温度一样,仿佛那已经成了具尸骸。敦抬起头,傍晚时分不甚明朗的白星幽幽凝望着他,似乎又一边徐徐坠落至远处的地平线,于半空中不出声响的燃烧,末了赴往殆尽。

他完全茫然了,只觉得全身的每一根血管中的血液都已经停止流动,从指尖到心腔变得空荡荡的,寒意从脚脖子缓慢地爬上来,就像一条蛇缠于颈间吐信。冷空气灌进领子里。

芥川已经走远了,似乎来也就只是为了传递个消息。是的,由那人来传再合适不过。但或许还为看他这个惊慌模样的笑话,籍此安慰自身。实际上,他也多么想嘲笑自己。中岛敦的心意从未能开诚布公过,唯有靠老师猜测自知才有了心照不宣般的距离感。在太宰先生迂回的回绝中是否潜藏着能够扯住那人的风筝线,这永远未解,他的畏缩不前终是成为了永久的遗憾。



太宰先生真的死了。


老师从一开始就暗示过他,不要对自己产生错误的感情。因为此人身为太宰治,无以回报,再深情也是付诸于春水东流。当年救他兴许就只是一时兴起,结果没想到变成了挂在感情线上麻烦,遂反复提醒。敦通过长久观察,发现和老师扯上感情的人,凡是动了真心的,似乎都感觉像是爱上了一个不可料及,自做自事的黑洞。但是他明知所以,却仍义无反顾地栽倒在里面,甚至没有听见黑洞先生那鲜少发出的善意警示。


那是太宰,若是根稻草,既能做救人命的那一根,也可以成为压死骆驼的那一根。




自始至终过去了四年,中岛敦仍未觉得自己已经出师。甚至可以说,他在接到这个消息后,连自己下一步该去哪里都不知道。平常他都太习惯于依赖老师了。闭上眼睛那人薄凉的笑就浮现在黑暗里,眉眼还是清秀好看,淡色唇瓣一勾就要引人魂魄下地狱。太宰先生就站在那儿,成为他眼中的残像。



太宰先生,我该怎么办?

这句话像一粒尘埃,仿佛他冰凉的嘴唇颤抖再些微就会飘落下来。就如同他曾经上百次的发问一样,解答总是会被巧妙绝伦地送入他脑中。 
  
逐渐没入紫黑的夜空沉默地注视着他。敦不知道自己应该看向哪里,是四下无人的冰川,还是空无一物的空中。空虚终于从背后缠上来,勒住他全身,将其拖回混沌深处。

如果有谁来救救我……


但他最最亲爱的导师已经躺在隔着他有将近一整个地球的寂静坟墓里,再也不会开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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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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